第一案
「給我站住!」
女性尖銳的嗓音在暗巷裡響起,軍靴後跟在石板地上隨著奔跑的動作敲響一個又一個的聲音,矯捷的越過巷子裡堆積著的垃圾及雜物,她一邊追著前面的人一面將手上的槍上膛:「再不停下我就開槍囉!」
「……可惡!」一邊張望著後方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女性,男人情急之下拎起前方擋路的水桶並將它往後丟去,注意到女子因為水桶而落了一步,男人連忙朝前方往左拐的叉口拐去──
「──痛!」
聽見沉重的撞擊聲跟熟悉的呼痛聲,女子愣了一下之後就更加快了腳步往轉彎處跑去,轉過了叉口後女子很快就看見了跟男人摔在一起的少年。
「艾倫!你沒事吧!」
一邊側身壓著因為衝擊而一時無法動彈的男人,被喚作艾倫的少年向女子露出了苦笑。
雖然依照自己的計畫順利從平房屋頂上跳下也壓到了人,但儘管有男人當現成的肉墊,衝擊力還是比想像中的大啊……艾倫有些狼狽的抬起頭看著一臉擔心的女子:「雖然比想像中的痛,不過沒事的。」
看著女性同伴蹲下身將對方上銬,艾倫轉頭確認沒有其他人追來之後便又回頭看向了女子:「只有佩托拉小姐一個人追上來嗎?」
手裡一邊確認已經將人綁死,佩托拉點了點頭回答。
「因為人數比預期的多,他們應該分散去追人了吧。倒是艾倫你怎麼會在這裡?」確定已經將人綁死之後就拉著艾倫從地上站了起來,佩托拉拿出手帕擦了擦少年臉上的髒污。
「讓那傢伙分配的地點,沒想到他預估的還真準。」聳了聳肩,艾倫眨了眨金色的眼睛:「要把這個人帶回去嗎?」
「不用。」拿出信號槍射了一記,佩托拉拉著艾倫坐到了一旁棄置著的木酒桶上:「這個任務讓駐兵來就好了,艾倫你今天也忙了一天吧?我們在這裡坐著休息一下好了。」
「……好的。」不太習慣拒絕對方的艾倫看著佩托拉朝自己拍了拍旁邊的空酒桶,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坐到了她身邊。看著佩托拉那雙栗金色的眼睛正盯著自己,感覺臉頰被那雙指尖帶著薄繭的纖白手指觸碰,艾倫眼中帶著一絲迷惑。
「你的臉撞到了,會疼嗎?」早就習慣照顧少年的佩托拉看著他臉頰上的一塊紅腫忍不住皺眉:「等一下回去之後上個藥吧?瘀青就不好了。」
「放心啦,這不太痛,我沒事的。」揉了揉臉頰露出笑容,艾倫不喜歡看見對方難過的樣子,大概是因為下意識裡會將這個溫柔的臉和記憶中的母親重疊吧。他不想看見佩托拉露出跟母親一樣哭泣的臉龐
「真是的,艾倫你還是一樣愛逞強。」早就知道少年骨子裡的倔強,佩托拉只是露出笑容的舉起手摸了摸他的頭。看著還躺在地上,從被銬上之後就似乎自暴自棄不再掙扎的男子,佩托拉靠上了旁邊的牆沉默下來。
畢竟還是執行任務的時候,兩人有默契地併肩坐著,只是靜靜地感受從外頭人聲沸騰的市集裡傳來的聲音。
過了一陣子,習慣了空氣中飄著麵包香氣而開始有些犯睏的艾倫聽見了從遠處靠近的腳步聲,連忙站直了身子警戒著。
隨著腳步接近,艾倫看到叉口出現了穿著駐紮兵服的男子。
「是調查團的人吧?你們辛苦了,我是來回收目標的。」
看到身著當地駐紮兵制服的男子朝自己伸出了手,艾倫連忙擦了擦自己還沾著地上沙子的手,但手還沒伸出去就被身邊的佩托拉用力往後一扯。
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身影,艾倫疑惑的看著佩托拉手中的槍枝。
「站在那邊不許動,不然我就開槍了。」
「佩托拉小姐?」
「駐紮兵的回收任務都是兩人一組行動,你的搭檔呢?」
「等、冷靜一點啊。」舉起了雙手,男人無奈的笑了笑:「我的同伴在路上被人襲擊,所以才只有──」
男子未竟的話語被遠方傳來尖銳的槍聲劃破。趁著佩托拉跟艾倫都因為槍響而愣住的時候,男子突然往巷口衝去。察覺對方想逃跑的佩托拉喊著艾倫顧好地上的目標,然後拔腿朝對方追去。
很快就追上對方的佩托拉藉著衝力,抬腳將男人踹倒在地。單膝跪在男人背上然後左手壓制著他的肩膀,上了膛的槍也抵到了他的後腦杓上。
「不許動,否則我就立即處決你喔。」
「喂!你們沒事吧?」一身狼狽的男人跑了過來,看著兩人分別壓著男子後就吐了一口氣。
「伊安?」
「啊啊,原來是佩托拉啊?真是好久不見了,抱歉給你們添麻煩。米塔比跟我過來的時候被兩個人襲擊,他受了點傷所以我只好先解決掉其中一人了。」簡單解釋了槍響的原因,伊安幫忙佩托拉將男子上銬之後就接過她的位置,有些粗魯地將人從地上提起來。
「別裝死,給我乖乖站好!」
「你們沒事就好,我原本還擔心著剛剛的槍響呢。」走到艾倫身邊,佩托拉讓艾倫也將人拉了起來然後向他介紹:「這是駐紮兵團的班長伊安•迪特里西,雖然有點古板不過是個好人喔。」笑著拍了拍伊安的肩膀,無視伊安的抗議,佩托拉帶著艾倫往回走。
「對了,順便扶米塔比回去吧?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也不太好。」佩托拉轉頭問了伊安他們遇襲的地點後,就讓兩人押著男子在原地等著,自己去扶他過來。
乖乖的在原地等著,艾倫一邊抓著手中的男子留意不讓他有逃跑的空隙,一邊好奇的瞄著站在一旁看不出特別情緒的伊安。
「喂,我說你。」注意到一旁的視線,伊安忍不住出聲。
「是!」
「佩托拉說你叫艾倫是嗎?」看著眼前毛毛躁躁的少年,伊安突然想起已經有一段時間的傳言。
「是的,我叫艾倫‧耶格爾。」站直身子向對方報告,艾倫一邊抓緊手上的男子。
畢竟佩托拉小姐是因為信任自己才讓他一個人壓著男子的,自己要努力不辜負她的期待。
老實說,雖然已經過了一年,但對於能夠如願進入羅塞成為調查團的一員這件事情他有時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而且也害怕自己會拖累了大家。
「伊安,你在嚇艾倫嗎?」聽見艾倫的聲音,扶著米塔比的佩托拉懷疑的看著對方。
「我才不是歐魯那傢伙,只是想說原來這傢伙就是艾倫。」
「誰啊?」米塔比看著伊安跟旁邊睜著金色大眼一臉呆樣的少年,忍不住搭話。
「就是調查團的兵長大人飼養的小貓咪啊。」
「什麼小貓啊,不要亂講。」踢了伊安一腳,佩托拉瞪了瞪對方。
「呃……您好。」感覺三個人一下子陷入了奇怪的氣氛,艾倫對盯著自己看的米塔比尷尬的點頭打著招呼。
「艾倫,對他們不用這麼有禮貌沒關係。」
「喂,這樣說也太失禮了吧,好歹我也算是妳的前輩吧?」
四個人加上手裡壓著的兩名男子,吵吵鬧鬧的走出巷子後幾個人馬上就注意到了一旁瞪著這裡看的人影。
「太慢了,你們還跑去吃午餐嗎?」帶著毫不客氣質問的聲音,利威爾一臉不耐煩地靠在牆上。看見了有名的惡魔兵長,伊安召來了一旁的部下然後讓艾倫把手上的人交給他們。
雖然隸屬不同,但利威爾全身壓迫的氣勢讓人不想跟他多打交道。把艾倫跟佩托拉趕去利威爾那裡,伊安接手扶著還跛著腳的米塔比。
「抱歉,因為遇上襲擊所以延誤了時間。」確認艾倫已經把人交給一旁的駐紮兵後,佩托拉拉著艾倫趕緊向在旁邊盯著駐紮兵的動作還一臉無聊的利威爾報告。
「有受傷嗎?」
「咦?」愣了愣,發現利威爾是在關心自己後佩托拉連忙搖頭,栗金色的眼睛也露著開心的光芒:「不、我們沒事的!」
「那就回去吧。」
「好的。」
佩托拉跟著利威爾邁開腳步後才發現艾倫沒有跟上。轉頭看著還站在原地的艾倫,那雙金色的眼睛正疑惑的看向旁邊的巷子,佩托拉看著對方好像沒有移動腳步的意思,趕緊在利威爾出聲趕人前叫著他:「艾倫,怎麼了嗎?」
「咦?……不、沒什麼……大概是錯覺吧?」
注意到已經跨上馬背的利威爾正盯著自己,艾倫連忙跑向佩托拉,從她手上接過自己的馬繩。
看著終於準備跨上馬的兩名部下,利威爾策馬前進時又忍不住又吼了對方。
「快動,你們想在這裡露營嗎!」
「是!對不起!」跟著佩托拉一起追上已經跟兩人隔了一段距離的利威爾,艾倫被這麼一吼也忘記了剛剛心裡一瞬間的不安感。
大概只是自己看錯吧,這裡在剛剛的追捕行動後都只剩士兵,怎麼可能還會出現別的人影呢。
※ ※ ※
時間已經將近午夜,隸屬調查團南區分部的樓房終於陸續熄滅了燈火然後歸於沉靜。
打著哈欠,從行動結束回來後就又被團員們抓去飯廳大吃大喝的艾倫甩了甩還微濕的頭髮然後換上睡衣。
「終於要睡了?」
「呃、是的!」反射性站直身子,艾倫看著正坐在書桌前看報告的人影。
今天的活動從大清早就開始集合,他從埋伏在屋頂上直到抓住人的時間都已經下午了,本來想說回來就能休息一下,但沒想到出了一整天任務後大家還是很亢奮。畢竟這次活動除了歐魯因為跟有槍的人對上所以受了一點皮肉傷之外,其他人都沒有什麼影響,他們這些新人負責外圍的包圍工作也十分成功,前輩們說名單上的目標也都幾乎順利抓住了。
於是剛剛大家就全部聚在一起,然後讓在其他人的慫恿下又抓著自己打算拼酒,幸好讓後來被前輩們拖去玩遊戲才放過自己一馬,不然不知道還要鬧到什麼時候。揉了揉因為喝了幾杯酒而有點發燙的臉頰,艾倫忍住哈欠等著眼前正盯著自己的利威爾的下一步動作。
「……嘖、把頭髮擦乾一點再去睡。」皺眉看著水珠沿著艾倫的鬢角劃過他的臉頰,利威爾抓起披在一旁椅背上的毛巾。
「對不起……」乖乖扯下被丟到自己頭上的毛巾,艾倫原本想往床上走去的腳步又挪了回去,轉往利威爾旁邊的小桌走去。艾倫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一邊低頭擦著頭髮,一邊偷瞄正皺著眉一臉想把報告用旁邊桌燈的蠟燭燒掉的利威爾。
他總覺得利威爾先生今天心情好像很差?
雖然男人一整年沒有幾天是心情好的就是了。但是遇到追捕行動的時候對方就會格外的沒有耐心,但艾倫其實也可以體會,畢竟自己至今心裡還是有點難接受。自己也是從甕城出來的人,雖然知道要追捕從裡面逃出來的人,但艾倫還是無法像其他前輩一樣只把對方當成犯罪者。他們調查團畢竟跟警察是不一樣的,這些逃出來的人不一定犯了罪,雖然他們確實違反了瑪莉亞之牆,但艾倫不覺得這是犯罪。
錯的應該是這個限制了大家自由的規定才對。如果可以,他也很想毀掉這座牆。但現在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重新獲得自由,然後達成自己的心願。
「發什麼呆?」感覺頭被按了一下,艾倫抬起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自己面前的利威爾。
看著艾倫一臉呆愣的樣子,利威爾咂舌將對方蓋在頭上的毛巾抓了起來,粗魯的揉了揉那頭軟綿綿的棕色頭髮,聽到對方回神後發出小小的呼痛聲,利威爾心情感到好了起來。
小鬼不適合那種沉重的表情,他比較喜歡初識時對方那雙雖然搞不清楚狀況卻透徹無比的金色眼睛:「乾了就快去睡覺。明天我休假,要繼續訓練課程嗎?」
「咦?好、好的!我馬上就去睡覺!」按照男人的習慣將毛巾折好後放在架上,艾倫跑上了床,看著對方手放在調燈的轉盤上正在調整燈光的動作忍不住開口:「利威爾先生,太暗的地方看東西會對眼睛不好。」自己是怎樣都能睡著的類型所以不會被影響。
「吵死了,我也要準備睡了。小鬼你以為只有你會累嗎。」將桌上的報告書隨意用書壓著,利威爾一把扯起艾倫的被單然後躺進床上。
感覺熱度從利威爾的身體傳來,艾倫往床的另一邊蹭了過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原本對自己而言很大的雙人床已經變得剛好,小時候自己還能橫躺在床上亂滾(雖然最後會被利威爾先生罵一頓),現在卻只能乖乖的躺好了。雖然身體很累,可是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下午的行動。他到現在還是沒有辦法適應怎麼從行動所帶來的亢奮感中平緩,持續緊張戒備了一整天,直到現在身體還無法隨著自己的想法放鬆下來。握了握藏在被中的拳頭,艾倫側過身思考著是否要在心裡數數羊催眠自己。
「……真是的、煩死了。」
「咦?」感覺有雙手穿過自己腰側,艾倫感到身後貼上一個溫暖的身體:「利威爾先生?」
「不要動來動去,快睡。」
艾倫閉上被利威爾用手掌遮住的眼睛,感覺對方的氣息吐在頸側讓自己有些發癢,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但不可否認緊貼著自己的熟悉氣息跟溫度讓艾倫漸漸的放鬆下來,就跟以前一樣,只要在對方身邊他就能感到一股安全感。
「晚安……利威爾先生。」沉重的睡意又向自己襲來。在意識飄離前,他好像聽見了利威爾在自己身後的嘆息。
「晚安。」
小時候能夠輕易抱在懷中的孩子已經比自己還高,這個事實多少讓利威爾有些不滿,但艾倫直性子個性還是跟以前一樣。
尤其是不管骨子裡有多麼堅強,還是改不掉常向自己撒嬌的習慣。
──所以自己才無法放手啊。